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 第1章 章节字数:10488 更新时间:07-11-01 23:32 月明星稀,今儿个是师父不知几岁的寿辰,谷里头还留着的几个师兄弟替师父祝了寿,喝得东倒西歪地。 天冷,大厅里抱着睡歪了的几个,庭外耍剑舞得风声赫赫的几个,他赵小春是那几人中唯一清醒的,因为自己是唯一不被允许喝酒的那个。 其实今年都十八了,师父还不让他喝酒真是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他偷偷拿走一坛被搁在桌边的陈年桃花酿,打算揽回房去喝个精光,反正酒喝完坛子再扔回厅里,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抱着桃花酿乐颠颠地走,哪知太得意了却在师父窗外跌了一跤,摔倒在花圃当中,淋得一身全是酒。 「谁?」屋里头的人耳力好,些微的小声音都听得见。 小春赶忙摒住气息,被发现偷酒喝可不得了。 窗子被缓缓推了开来,小春瞇着眼见着二师兄探出了颗头,四处巡了一会儿后关上窗。讲话声从房里头幽幽传来,是师父虚弱的音调:」风声吧!」 小春心里窃笑,幸好没被发现,不知师父师兄偷偷讲些什么,便继续听了下去。 「唉……」师父叹了口气。 「今日您生辰,别想那么多了。」 小春听这两人的语气不是太开心,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好的日子唉声叹气,也不怕叹一口气少一盏茶的命。 「你大师兄才出去几年,怎么就弄了这么多事出来。」师父的语气很无奈。」要不是小五和小六回谷把那些事说出来,我还不知道外头竟然乱成那副模样。」 二师兄说:」师父您想叫大师兄回来吗?如果您肯出谷劝劝他的话……」 「他那性子谁劝得了。」师父黯然地说。 「师父您一直都很担心大师兄。」 「唉……我只怕那孩子到后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亲手养大的……总是……早知如此当年就不应该让他出谷……」师父说话断断续续地,气息紊乱,兴许是今日生辰为了陪他们这些弟子折腾了一天,该也累了。 窗外的小春揽着坛子,陈年桃花酿酒气扑鼻,醺得他头又昏又重。 原本是偷偷在外头听的,听着听着,师父和二师兄从出谷的事情讲到外界纷乱,再绕回大师兄出身神仙谷的事若被知晓,这百年间遗世独立不问世事的神仙谷不知还能平静多久。 抬着坛子仰头灌了几口,看着天上的月亮变成两个、再变成四个,他嘴角弯起,勾了个大大的笑。 酒才落喉,就让人东倒西歪,师父这坛桃花酿实在太厉害了。 抱着剩下那半坛酒笑得灿烂,小春歪歪斜斜地爬出花圃,小心翼翼不发出太大声音,免得房里的人发现他在外头偷听。 「你们都大了,师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所有师兄弟中就你大师兄和你八师弟还要我担心……石头我怕是管不着了……小春没定性容易惹事……在谷里还好……」 当他渐行渐远,离开厢房外,师父和二师兄那宛若叹息般的语调,仍幽幽跟着他: 「若是出了谷啊……」 一直在外头没回来过的大师兄,师父不停叹气是因为他吧! 外头……为何大师兄出去了,就没回来呢? 他这些年在谷里待闷了,也很想出去闯闯,师兄肯定也是觉得这里闷,才留在外头的花花世界不舍得回来吧! 溜回房里,慢慢尝着那些桃花酿,一张算是俊美潇洒的脸庞,因为醉意而染上绯红,傻傻地笑着,朦胧胧的桃花眼瞇成线,望着如勾新月。 师父叹气是为了大师兄,只要他把大师兄带回来不就好了? 自己入谷以来也没为这里做过什么事,既然二师兄叫不动大师兄,那就换他去试试吧!如此,一来可以当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二来趁机看看外头的花花草草也好。 「就这么决定!」站起身来将酒摆到一旁,小春摊开布巾放了些衣物、药瓶、元宝、碎银有的没的,想得到的通通放上去,跟着卷好背到背上,灭了房里油灯拉开门就要离开。 「啊,差点忘了!」又回来把那坛喝剩的桃花酿装进水袋里,往腰间系好,跟着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院子里舞剑舞累的师兄们睡死了,小春一路走出去,没半个醒着的看见他,当然也就不会有任何人拦他。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运起轻功在荒烟漫漫的山野草岭间飞奔。待明日众人醒来找不到他,不知会不会鸡飞狗跳。 酒醉的他,一路跑,一路为这样的想法笑个不停。 似乎下了场雨。 而周围,似乎并不那么宁静。 小春睡得正好,却被一阵刀枪金戈之声吵醒,睁开眼,眼前蒙蒙眬眬地看不太真切,放眼望去一片陌生景象,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是在哪个山野间的破庙中,雨从庙顶年久失修的破瓦间滴落布满一层厚灰的供神桌上,扬起些微灰尘。 「这里是哪里……」小春吶吶地问着自己,有些茫然,完全不晓得怎么会身处破庙之中,之前不是才为师父祝寿,和师兄们一起大伙儿吃着饭吗? 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发现已是半干,外袍上又是泥又是干草的,怎么像在地上滚了一圈似的。忽而脑中片段一闪而过,他大大」啊」了声,想起用完了膳,趁大伙儿醉得东倒西歪时,偷了坛桃花酿喝……喝着喝着……跟着……什么也不记得了…… 该不会就这么跑出神仙谷了吧?小春呆了呆。 周围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似乎来到了破庙外头。 小春把行囊背好,也顾不得自己一身脏乱风风火火地冲到外面去看热闹。 双脚一瞪轻轻跃到树上,踏着密林枝干前行,轻盈的步伐偶尔弄落一两片叶,身影动作之迅速,如风一般。 雾蒙蒙的弦月挂梢头,天边还飘了点小雨,借着微弱的月光与极好的目力,小春看见了底下混乱的景象。 十来个黑衣人隐匿在月色中,无数把兵器举着低着,上头沾了血,血是既红又黑的。 黑衣人围起的无形墙中困住了一个人,白色的身影衣袂飘飘,衫子却染了血,血色红中泛黑,唯有白衣人手中那柄银白色的剑没有染到一丝血,即使穿透黑衣人的胸膛,仍是未沾到任何血迹,干净得太过了。 从那些血,小春知道白衣人中了毒。他摸了摸下巴,白衣人再这么打下去,没先因血气运行过速毒气攻心而亡,也会因为失血过度去见阎王。 思忖救不救之间,白衣人发现了小春的气息,那人抬起头来,晶亮冰冷的眸子对上小春的眼,小春眨了眨眸子,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美人!好一个倾国倾城的漂亮美人啊!眉似青山黛,眼似水波横,一剑一舞若凌波,剑锋过处却又似千军万马,凌厉气势浑然天成。 美人、美人啊!美到他下巴掉了合不起来,口水像那滔滔江水不停流。 只是,俄顷小春一楞,那双眸子美虽美,却少了份柔软多了份轻蔑,目光所及一片冷冽寂寥,像是了无情感的枯槁之人。 「东方云倾,别再挣扎了,束手就擒吧!教主说过死活不论,你不会有机会逃脱了。」为首的黑衣人阴阴笑着。 「哼!」美人有骨气,只回一个字。 小春见美人收摄心神,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有兴趣,将注意力放回黑衣人身上继续挥剑缠斗,然而却只消那么一眼,轻轻的那一眼,小春便决定了。 他怎能任如斯美人香消玉殒,此人死不得。 小春拿出怀中的药瓶洒下,清风朗月刚刚好,细微的粉末被风一吹,吹到了黑衣人阵势当中,小春口里喃喃念着:」一、二、三……」 黑衣人发现了他的存在,大喝:」何方鼠辈!」 「四、五、六、七!」小春继续念,直至七声以后,十几个黑衣人乒乒砰砰地一个接一个倒得乱七八糟,只有中间的美人儿还能勉强以剑撑地支持,没有往泥地上贴去。 小春笑了一声,从树梢上利落跃下,踢了踢黑衣人首领,惹得那人白他一眼。 「你是谁,胆敢与我乌衣教作对。」 「我是你爷爷,我怎么不能和你那什么衣什么教作对。」小春摇摇翠绿小药瓶,笑得那一个叫得意。赵小春特制」七步一定倒糊里胡涂药」,一出场就得了个满堂彩,十九个倒了十八个,而美人儿似乎功力比黑衣人深厚了些,一时半刻倒不了。 「你!」黑衣人气结,差些说不出话来。 美人儿一双冰眸冷冷看着他,小春收起药瓶往美人儿走去,他伸出手想扶一把这个叫作东方云倾的美人,没想到对方却举剑一击袭来,招式快狠直逼他要害。 小春吓了一大跳,好在对方内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招没多大杀伤力,他侧身弹指震飞那把剑,反手顺势扣住对方脉门。 命门被扣动弹不得,云倾冷然的神情中一抹嫌恶闪过。 云倾见眼前这人披头散发、浑身又湿又臭还沾满污泥烂草,不知是哪里来的乞丐,但却偏又有一身功夫和诡异迷药。被这样的脏东西碰到,他浑身不自在地起了鸡皮疙瘩。 「放开。」云倾直欲作呕。 探了探对方的脉象,又察觉对方脸色有异,小春随即笑着表达善意,并且松手往后退开一步。 云倾这时再也抵挡不住七步倒的药力,跌落地上。 当脸贴到雨后泥泞地面,云倾又是一阵皱眉。 脏死了。灰尘、树叶、泥土、水洼,和一地斑驳血迹。 「姑娘,妳身中剧毒。」小春蹲在云倾身前不远处没和他靠太近,望着对方的眼说着:」而且还伤得很重。」 姑娘?这称呼令云倾不悦到极点,他伸手探入怀中而后手腕一动,几枚如牛毛般细小的梅花针破空往小春方向发去。 小春吓了一跳急忙闪躲,但仍有几枚针射入他手臂之中。 「唉呀、好疼好疼!」小春痛得哀哀叫。」妳做什么!」 最后的气力用尽,迷药完全发作了,云倾甚至连话也答不出来,他只是看着小春,冷淡的眸子里有着敌意。 小春立即会意,哭丧着张脸开口:」我是想救妳,没恶意的!」 月色温润,银色柔白光芒缓缓洒落林间,云倾仍是不发一语地看着小春,那种空洞无情的眼神,望得小春发毛。 云倾不相信小春的话。林间一个素未谋面的生人,不值得他信。 这时方才与黑衣人厮杀时强行运功压制住的毒猛烈地反扑而上,顿时血气上涌,喉头一甜,一口血由云倾嘴中喷了出来。由心口开始,刀削刻骨的疼迅速蔓延四肢百骸,剧痛令他再也握不住手中剑柄,剑松脱在地,他整个人蜷曲痉挛,停不了的痛苦令他浑身颤抖难以控制。 小春见况向前连点云倾周身要穴,却也无法止住来势汹汹的毒发之势。 他连忙解下行囊放在泥地之上,挖出红色药瓶倒了颗赤红药丸出来,捏着云倾下颚让他张口吞下,再倒了些水袋里的桃花酿,以酒送服。 「妳撑不了多久。」小春神色仓皇地将行囊背在胸前,拉起逐渐昏迷的云倾背到背上。 「先离开这里再说。妳的仇家在场应该就这些而已了吧,我应该没漏掉什么人吧!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如果等会儿又来个一群黑衣人就不好了,我先带妳走。」小春径自叽哩咕噜地讲个不停。 「……为什么……」带着强烈血腥味的药丸入口,剧痛竟平缓了些。云倾昏沉间开口。他被弄胡涂了,这个小乞丐真想救他,在他对他发了那淬毒的梅花针后? 「如果我是妳,我会先运功护住心脉。反正我想救妳,妳就乖乖让我救成了。还有,麻烦别再偷袭我,我保证会治好妳的伤,不让这些人找到妳。妳那个暗器……」小春抹了把泪:」他奶奶的疼啊……」 谷里头的人都知道,他赵小春什么都吃,就苦不能吃,什么都捱,就痛不能捱。身娇肉贵这词,大抵是前人想出来形容他的。十成十贴切。哪知出谷后第一仗,就遇到个美人不长眼的,好心搭救,却折腾了自己的皮肉。 「杀……杀了他们……」云倾几乎陷入昏迷,却仍记得那些和他缠斗三天三夜的乌衣教黑衣弟子。 小春回头望了那些黑衣人一眼,楞了楞,方道:」姑娘妳的要求也太多了,我不杀人的。」 「杀……」那些人,留不得。 「不杀!」小春毅然决然转头,潇洒踏步离去。 小春背着昏得不省人事的云倾往北狂奔数十里后,见他怎么摇也摇不醒了,才稍稍停歇将云倾放下。 翻开行囊,拿出自己调配的金创药,而后看了沉睡中的美人一眼。 「姑娘,虽然妳听不见,但我还是要说说。等会儿我掀开妳的衣裳替妳上药,完全只是想救人,没轻薄妳的意思,妳醒来后可别再喂我暗器,我皮薄肉嫩,怕疼的。」 说完,小春吞了口唾沫,先替对方手上臂上的伤口上药,对方肌肤白里透红,摸起来滑不溜丢的,真是要命。 「不行不行,把持住!」 小春摇了摇头,将绮想晃到脑后,迅速为云倾的伤口粗浅上药,跟着用手指掀了掀对方被血染红的衣襟,脸颊一阵发红。 「虽然是个美人,可人家姑娘血流这么多,虽没伤到心脉但也颇为严重……救人要紧救人要紧……赵小春你这浑小子别胡乱想……」 小春缓缓拉开对方的衣襟,露出亵衣,然而却很奇怪地没发现该有的东西,他呆了呆,脑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看了眼对方平坦的胸口,而后再呆了呆。 「男的……」 小春眼前发黑,险些往后倒去。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小春无法承受,这么一个出尘脱俗的天仙美人居然是男的! 好不容易一口气回了过来,他黯然地盯着那两块长得精实的男子胸肌,木然地胡乱洒上药粉,最后随随便便将白衣盖上,背起了人再度上路。 「奶奶个熊……男人长成这样不是专来骗人的吗……」亏他第一眼见到这东方云倾时,十八年来从未动过的春心还小小荡漾了一下,这下白荡了真是! 凌乱思绪在小春脑海只是如浮烟掠过,一开始专心赶路以后,便被他抛到了脑后尽数遗忘。 黑衣人说过不论死活都要将云倾抓回去,想来云倾这人定是和对方有什么杀父杀母的深仇大恨,那些人不会轻易罢休,如今还是保住彼此的小命重要。迷药他下得重,要清醒也得好些时候,这期间里他得有多远跑多远。 第二天傍晚日落西山繁星未升之前,小春赶着城门关的那刻有惊无险地冲进了城。他真是累惨了,这涵扬城距神仙谷也不知道多远,想来是喝酒发酒疯时便已在山林间跑了几天几夜,跟着遇上黑衣人又逃了几天几夜,现下才会疲乏得像千年老乌龟似的,背上的人活像龟壳往下盖,重得他走一步路脚就抖个十来下,浑身更酸得像被浸在醋里头似的举步维艰。 小春好不容易找到间客栈,才刚踏进去,店小二见小春衣着邋遢脏污,抬眼,再见他背着的那个白裳上血迹斑驳、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呼吸的」东西」,一个白眼立刻飘了过去。 「投宿。」小春有气无力地说着。 「全满了,客官。」小二慢慢走了过来,不是太客气地道。 「不是吧,一间房都没有?」小春诧异,这可糟了。 云倾虽然服了他的药暂时压下体内的毒,可没个地方安置下来他也没办法好好替他看看。后头尚有追兵,荒山野岭他是不敢住,客栈说什么也有片瓦遮着好些,却在这紧要关头说客满? 「您来晚了,十月二十九绿柳山庄召开英雄大会,武林人士齐聚涵扬,现下涵扬城内别说小店,大大小小的客栈能住的也全满了,柴房马厩都挤满了人,没位啊!」小二看了看这外来客,撇了撇嘴便不再理会,听得大堂内有客召唤,连忙卑躬屈膝往那桌穿着锦衣华服的贵人们去。 「客官要点什么?咱这天香楼最出名的就是天下一品锅了……」 小春也学那小二撇了撇嘴,没闲工夫理会那家伙,另外又寻了几间客栈去。哪知这涵扬城真是全满了,到哪儿都没位。 「糟了,这么下去也不行。」小春单足立定,迎风站在屋脊高处的嘲风兽上,喃喃念道。 他由至高处俯视这座灯火通明的大城,全身上下唯一干净不染尘的明媚桃花眼转啊转地,终于,在瞥见那条花街时,眸中流光乍闪,心绪动了动。 傍晚时分,花街柳巷灯火辉煌,万盏绛纱灯高挂楼阁,妖娆多姿的青楼女子也上了粉妆,正待迎接恩客。 小春翻过层层飞檐栏楹,窜入苏雪楼回回相扣的暗廊之中。 他这回没走大门,直接拉了个穿得花枝招展准备下楼见客的鸨母,塞了颗大元宝到她手中说:」劳烦一间静些的厢房,姑娘免了,酒菜照上。」 鸨母见那黄澄澄的金子锭在手里闪啊闪,笑得是眼瞇瞇、嘴开开,连忙道:」这位小公子请随我来!」 听得鸨母一言,小春不禁摸摸自己的脸,他长到这岁数还算小吗? 鸨母带小春来到一处偏僻厢房,虽然莺莺燕燕抚琴吟唱之声难免,却也算是苏雪楼里最静的了。 小春将云倾放到床上,跟着又塞了几锭元宝给鸨母,交代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杂事,便打发她走了。 松了口气,落脚之处总算解决,正当他笑着转过身去想找个地方坐着躺着都好休息片刻时,却忽然听见」咻咻咻──」的声响,有暗器朝他面门射来。 「唉呦──」小春发出杀猪似的惨叫,松懈太过躲避不及,鼻子额头脸颊全都中了。 幸好出手的人内力耗损过剧,暗器没有没入骨头里,小春忍着将那些细细的梅花针拔出来,桃花眼含泪,幽幽地看了床上脸上惨白无血色的云倾一眼。 「你是谁、有何目的、为何掳我至此?」云倾气血翻腾,骤然呕出一口血,他目光笔直朝小春望去,如最初看到一般,淡漠清冷。 「你对待救命恩人是这种态度吗?」小春不悦地把梅花针扔到了地上。 「我没说过要你救。」云倾并不领情。」回答我的问题。」 「你这个人……」小春气结,用鼻子喷了一口气后才说:」我叫赵小春,只是一个路过的旁人,作人的宗旨就是有得救一定救,绝对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才会把你带到这青楼暂时住下。」 「青楼?你带我来青楼?」 小春听见云倾原来冷然的声音在这时陡地高了起来。 「青楼没错,怎么着?」小春说:」全涵扬的客栈都客满了,要不是我想到来这里碰碰运气,今儿个恐怕就得露宿街头。」 「被褥床铺换过没、纱帐换过没?」云倾撑着身子硬是要从床上下来。 「欸,你又干嘛?」小春觉得这厮真是莫名其妙透了顶。 「脏透了。」云倾皱着眉,大大不悦。」你竟敢让我睡在别人用过的东西上。」 跟着小厮送进来热水浴盆、干净衣裳和炭炉等等东西,小春便叫他们取了干净的被褥来换。 而那云倾似乎忍不得身上有一丝灰尘污秽,连入了三次澡盆,加上对方似乎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儿,一连瞪了自己好多回,手里暗器握得紧,小春屈于对方淫威只得勉强跟着洗了一次,这来来回回几趟,小厮们抬水抬得都脸色发青了。 「吶,这是金创药。」小春换好袍衫,湿漉漉的黑发披在身后,他掏出药瓶将其扔给云倾,便蹲在炭炉旁取锅子放入自己方才要人一起买来的草药,加了几碗水煮开来。 云倾将药瓶握在手中并不动作,小春也不理会他,只是注意着炉上火势,偶尔以内力催发锅内草药,好让药性能够完全融入汤药内臻至至善。 「你中的毒很奇怪,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种毒。看你脸色发白,脉象又散又乱,气血失调,血比墨汁还黑,发作时凶猛可怖。我听过见血封喉加上断肠草、丹砂、百足虫和几味草药调一调,可以让人想活活不了,想死又死不成,活一天不如死一天,偏偏世间无人可解,唯有自行了断才得以解脱。」小春状似喃喃自语,却也是说给云倾听。」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落这种歹毒的毒药不可?」 云倾只是冷哼一声。 窗外,勾月渐渐上升,云倾望着那弯银月似乎也在想着什么,静默不语。 「把药喝了。」三碗水熬成了一碗黑呼呼的东西,小春喜孜孜地将今晚的成果呈到云倾面前。 云倾嫌恶地看了那碗黑色的药一眼,别开脸去。 「是好东西,我放了土茯苓、薏苡仁、甘草、淮山、枸杞、杜仲、熟地,可以清热解毒固本培元,虽然没办法解你的毒,但足够减弱毒发的速度。」小春没说的还有他师门千金难买的秘制良药。 「不需要。」云倾并不领小春的情。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每晚血气运行至手少阳三焦经时,便会气血逆转反复毒发。我这个人最怕痛了,也受不了看别人痛,你行行好喝了它吧,喝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小春将碗递了上去,哪知云倾一手隔开。 两个人才碰这么一下,双手便黏在一起,双方互运巧劲谁也不让谁,云倾原本武功高出小春不知多少,却因为如今重伤在身,稍稍逊了小春一筹。结果药就在这一来一往间不慎被推了出去,珍贵的药汁尽数泼到地上,碗也落地碎了。 「你这个人真是!」小春心血被糟蹋,气得和云倾打了起来。 刚开始双方你来我往拳脚扎实用足了力,但小春不想伤人,几次见云倾蹙眉忍痛便收回招式,结果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脸也被搧了一掌,疼得他哇哇叫。 突然,云倾哇啦一声喷出大口鲜血,额间冷汗直流。小春见况立即停下招式担心地向前探望,看来云倾又毒发了。 「还有一点药。」小春跑去将锅中最后的那半碗药倒来,强扳开云倾的嘴,往他咽喉灌下去,云倾浑身绷得死紧,连呛着了也分不出半点力将它咳出来。 这身可怕的痛,像落入了滚水中,每寸肌肤都受水火烧融之苦,而腹内骨内又似有千万根凿子狠狠地同时敲凿。好个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了。这份滋味,他改天绝对会加倍对那人奉还。 徐徐地,背上有股纯正真气灌入,迅速化了方才他喝下的那半碗药,引着药力游走四肢百骸。 他狐疑地睁开眼,意识朦胧间,又见到了那对水雾盈盈的桃花杏儿眼,也见到了那张洗干净后面如冠玉的俊秀脸庞上,流露出的那份担忧之情。 「没事的,我替你渡气。」小春轻声说着。 不甚喜欢贴身相近,当小春的手靠过来时,云倾还来不及想,几根细针又扎上了小春手背。 小春苦笑了下,说:」你要扎,等过了这关我再让你扎,不躲不闪的成吗?」 真气不停灌入,直至夜半不歇。 云倾始终无法了解这个叫作赵小春的人究竟怀的是怎样的心思。 明明,他肿了嘴角还渗着血丝。 明明,就晓得喂他梅花针的自己多么狠毒。 为什么每次在他毒发的时候,他却只想着要救他? 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温柔…… 满室馨香,蛰伏在体内的毒压制下来后,云倾被一股奇异的香味唤回了神智。 身旁躺的那个人似乎睡了过去,云倾翻身一看,只见那人湿了的黑色发丝贴在温润平滑的脸庞之上,细细的汗水布满额头。这人竟耗费无数真气,助他渡过毒发之苦。 青楼的脂粉香由被褥中透出,原本野俗的粉味却让一股清新的药草香所取代。异香是从这人身上传出的,奇特的是这股味道不令他反感,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窜入他的鼻腔,让他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看着这清俊飒爽、眼眉俊秀、面若芙蓉、唇若涂丹的少年,云倾忽感心绪一动,原本竭力压抑的剧毒迅速退去,紧接而至的是一股荡惑人心的绵绵波涛。 「又来了。」云倾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想舒缓体内陡然升起的燥热,却没料到吸入鼻腔内的尽是这人身体散发出的异香,下腹一热,身躯瞬间一颤。 月半弯,服下之后,十五月圆日后始发。入夜月升先是遍体剧痛,疼痛平歇后毒性蜕变,迷乱心智催情荡欲。 如此反复折磨,剧毒缓缓侵蚀五脏六腑,性命随月缺而递减,直至毒性入心毁损神智,月朔之日七窍流血身亡,不过十五天。 乌衣教的兰罄,那个与他有不世之仇的人,用下三滥的手段趁他不备,对他落了这种无人可解的药。不仅要他生不如死,更是要折辱于他。 毒发他忍得过,但情动则难捱万分。他自幼即不喜与人亲近,对男女之欲也厌恶万分。兰罄下毒将他劫离京城以后,曾经随地找了个青楼女子与他亲近,那名女子才解了他的衣裳就被他所杀,因为黏腻恶心的肤触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兰罄,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偿还这一切。」 燠热难当,云倾起身倒了凉水喝。然而即便把整壶水都灌进腹内,热流仍没有消退的迹象,一直盘踞体内不散。情欲无处可宣泄,积在胯处,焚烧全身。 十多天来云倾皆是强压药性,就算到最后经脉逆转痛苦难当,他也绝不会遂了兰罄的意。 喉头一阵腥甜,云倾将血味强压下去,这时手中力道不稳,一掌捏碎了手中瓷杯。桌上烛火受劲力所灭,厢房内陷入黑暗,只有长廊外的绛灯光芒透过窗纸淡淡透入房中。 破杯之声引得浅眠中的小春清醒过来,他问道:」怎么了?」 云倾回首,只见这人一双春水般的眸子定定地瞧着他看,乌黑发亮的眼神带着些许疑惑,询问着他。 小春见云倾不答,径自下床替云倾把脉。 脉门被扣原本是习武之人最忌讳的事,然而云倾却忘了挣脱开小春的手,也忘了该喂对方几根梅花针。 「咦?」小春诧异地抬头望向云倾。」美人,你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怎么这么奇怪?」 「美人?」云倾不悦地瞇起眼,手腕挣脱,小春肩上立即多了几根发着银光的小针。不过这回针是扎在衣服上,力道稍浅,入肉不到一寸。 「唉呦,你就真的是个大美人嘛,不然你要我叫你什么!」小春跳开了去,连忙拔针。 见小春那气急败坏还带了丝孩子气的温润脸庞,云倾不知怎么地喉头一干。 这个人,和他以前所遇过的完全不同。他怎么觉得,这人应该是可以相信的? 药力在激荡,云倾思绪翻涌无法克制。若是平日他根本不会容许任何人近他的身,然而这人却恰恰在这缺口处堵上了他,让他迷惑了。 「不能压。」小春突然说。 「什么?」云倾没听清楚。 「我说这毒不能压!」小春些微戒备地朝云倾走近一步,怕云倾又拿那些小针招呼他。 小春接着小心翼翼地说:」这毒奇怪,现下你脉象浅促,周身发热,最要紧的是泄火清热。这么强用内力压制绝对没好处,万一内力压不住了毒性反噬,震荡内腑筋脉俱毁,日后就算解了毒,也成了废人一个。」 「那现在该如何?」云倾呼吸略微急促,这满室香味似乎又浓郁了些许。他有些晕眩。 「好办,」小春邪邪一笑。」这儿是妓寨青楼,我替你叫个姑娘便成!」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 第2章 章节字数:11661 更新时间:07-11-01 23:33 「当然不成!」云倾当下驳了小春的提议。 小春楞了楞,这才想到云倾好洁,连沐个浴都得来回洗三次,床铺被褥更是非新不用,要叫他揽个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青楼姑娘来消火,的确是太强人所难了些。 「可都什么时候了,难不成你还想找个没开苞的清倌?」小春应了句。 「清倌?」云倾没听过这词,不懂小春意思。 「不是吧,清倌都没听过,」小春见道诧异地笑了起来。」莫非你从未上过这等风月场合?」 夜里,歌舞笙乐之声不歇,偶有淫声浪语传来,云倾听得小春诡笑,时下也不接话,只是瞪着小春看。 「其实不叫姑娘也成,中了春药很简单的,只要令其泄精就好。」小春还是那暧昧邪笑。」这房就先留给你了,自己来吧,我到外头去绕绕,晚些回来。」 小春此时此刻的笑容看在云倾眼里,化为另一番风情,云倾只觉他杏眼带勾,勾得他心魂都颤了起来。 「怎么做?」云倾压抑着声音问道。 「什么怎么做?」小春眨了眨眼,不明白了。 「你说的泄精。」 「咦,不是吧,你连这也不懂!」小春可惊讶了。他没料到眼前这个人在情事方面竟然如此单纯,难怪他一忍再忍,忍得内伤如此严重。 「我就是不懂,那又如何!」云倾冰冷的面容带着病态的嫣红,此时踌躇不决立于房中的他就像个无知稚子,听不明白小春的话,下腹那把火又烧得他烦郁万分。 小春见云倾这副模样着实有些不忍,想放下不理会,但人都救来了,到如今才这么做实在有违他的本性。 万般犹豫挣扎过后,小春牙一咬,捉起云倾的手来。 云倾被他一碰整个人骤然巨震一下,那不知所措带着震惊的神情,着实让小春叹了声。 自从看见云倾的第一眼开始,小春就知道自己注定没办法放下这个人不管了。 小春带他至床旁,将他推倒在绮罗软被之中,俯下身道:」把你的暗器收起来,我教你。」 云倾点了下头。 小春解开云倾的腰带,衣裳一松,露出了里头的白棉亵衣,他跟着将手探入云倾亵裤当中,轻轻握住云倾早已勃发肿痛的分身。 「你做什么!」云倾显然一僵。 怕又遭受袭击,小春手掌连忙裹着云倾分身就摩娑起来,果不其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云倾倒抽一口气,当下整个人生生滞住。 「安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小春如是说,盯着云倾那张涨红了的绝美容颜,笑了笑。 双手都放了上去,时而转动,时而滑动,更甚者底下那对玉囊小春也细心照料抚弄。 虽是初次替人做这种事,但出乎意料的却不太反感。 小春发现自己总是放不下这个人,一见到这个人冰冷却又茫然的神情,视线便无法从这人身上移开,无论如何都想为这个人做些什么,好让他别再有那种令人见了直心酸的神情。 云倾的喘息越来越快,偶尔喉间逸出压抑的低吟。他还未习惯这事,强烈得令人颤抖的快感袭来,一时惊慌,便又驱内力强压下。 「美人儿,怎么又来了,不是叫你别压制,这样你会受伤的。」小春敏锐地察觉到了云倾体内真气异动,手掌立即抚上了他的脸,唤回云倾意识。 云倾睁开紧闭的眼,见着只有些微光线的床榻上,小春漆黑的眸子内那璀璨晶莹的流光。 此刻的他,被那对含笑的春水双瞳深深吸引住了。 「欸,别这样看着我。」小春面皮薄,软玉在怀还被如此凝望,一张脸都热起来了。他伸手盖住云倾双目,挡住云倾因欲望蒸腾而氤氲赤裸的目光。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云倾动情之际,沙哑问着。 「赵小春。」小春说:」你叫我小春成了,师父师兄都这么唤我的。」 「小春……」云倾喃喃念着。 「那你呢,我该叫你什么?」小春抚弄着云倾灼热的分身,不停地施予轻拢捻捏。」东方?」 云倾兴起淡淡不悦。东方这两个字让他想起乌衣教那个混帐,那混帐就是这么叫他的。 「不喜欢?」小春感觉云倾的肿胀在他手里轻轻跳动了一下,就快到极点了。」那,我唤你云倾可否?」 小春拇指在红肿的铃口轻轻刷过,指尖抠弄按压,强烈的刺激令云倾差点跳起来。 「嗯……」 那声低低泄出的,像呻吟,像应许。 云倾僵直身子,浑身绷紧,感觉自己在小春手里的那部分射出了湿润液体,分身不停跳动着,前所未有的酥麻混着愉悦在他体内炸了开来,弥漫到身体的每一方每一寸,无法言喻。 晌午转醒,小春轻手轻脚整好衣裳,看云倾满脸倦容该多睡会儿便不吵他,在外头抓了个侍儿吩咐多加关注房内的云倾,而后出暗廊缓步下楼。 行间还听见几处厢内丝竹歌舞之声,脑海里突然晃过以前的景象,熟悉的靡靡之音与鼻间萦绕不散的气味让他有些怀念。不做多想,他笑了笑,便离开苏雪楼。 他记得师父是在十岁那年把他捡回神仙谷的。 那时他娘得罪了朝中某位权贵,娘没了、他身受重伤,师父救回一只脚已经踩进鬼门关的他,还收他为弟子,供他屋瓦遮头、三餐温饱,然而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被带回神仙谷,和谷里的师兄们一起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站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大街上,赶集的人从他身边挤过,吆喝的商贩扯开嗓门大喊,嘈杂的声音听得他耳朵都有些痛了。 然而,好久没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整整八年,这花花世界,他暌违整整八年了,如今能再见到,心中滋味简直非笔墨得以形容。 谷里生活虽好,衣食无忧,但他还是想念这种人多吵闹市井喧嚣景象的。他向来就非六根清净之人,也不像二师兄无欲无求到几乎可以青灯木鱼遁入空门,他只喜嘈杂纷闹,生来就注定一辈子是红尘中人。 一个人呆站在大街上露齿傻笑,惹得旁人频频回首,几个姑娘由他身旁经过,偷瞧了他一眼,他颔首致意,却惹得姑娘们羞红了脸。 小春笑得一个叫得意啊,没想到自己还挺本事的,这回出谷说不定能迷倒万千少女,掳获百家女儿芳心呢! 顺道讨个媳妇回去见师父吧!他窃笑着。 开开心心地,小春在涵扬城逛了一下午,见了各式各样新奇的玩意儿,采买的东西大包小包吊得两手臂都是。 玩够看够也日渐西斜了,他这才抱着那堆物品往苏雪楼回去。 苏雪楼外绛纱灯上,这回他懒得施轻功跃上跃下,于是便拣了前门走。哪知门坎都还没跨过去,福福泰泰的鸨母便往他这里撞过来,他没站稳差些飞出去,好在旁边一个姑娘连忙搀扶住他。 「公子小心!」那姑娘说是搀扶,跟着却整个人贴了上来。 「多谢姑娘。」小春笑了笑,不漏痕迹往右一挪,恰好和那姑娘身子错开,连衣角都没让人摸到。 「唉呀、唉呀,司徒庄主贵客光临有失远迎,瞧我真是该死,这么晚才出来,庄主您大人大量肯定不会见怪的吧!」鸨母扯开嗓门喊着。 小春往鸨母方向看去,只见个身形结实精壮的男子跃下马来,小厮牵了马去,鸨母立刻迎向前像见着金山银矿那般灿烂地笑。 司徒生得高大魁梧、剑眉星眸,双眼炯炯有神,身着劲装且动作利落。他腰间还系了把雕琢龙凤的双柄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几乎只凭气势就能将人扫倒般。 「料峭近日身子可好些?」司徒将一盒人参和红笺拜帖交给鸨母。」这是给料峭的,烦请代传,说司徒想请料峭姑娘过府一聚。」 鸨母打开长盒一看,发现是上好的百年参,笑得更灿烂了。」奴家这就立刻将这盒人参送去给料峭,司徒庄主您还请稍待。」 鸨母走了,另一群人迎上来将司徒奉若上宾,斟茶递水的就有三个,捏腿捶背的也有五个。 「这是什么阵仗?」小春好奇了。 「这是司徒无涯,咱们涵扬绿柳山庄的庄主。」 身旁的娇俏姑娘回答就回答,偏偏一双玉手攀上小春的肩,摸了小春一把。小春这人从来就是只调戏人,不给人调戏的,遇着这样的姑娘当下便闪了起来,两个人一来一往地,在厅里也颇为惹眼。 「绿柳山庄?」小春问。 「绿柳山庄您不识得?」那姑娘柔弱无骨地挨上小春的身,倒也玩上瘾了,调笑地说:」绿柳山庄是武林百年大庄,更是名堂响叮当的天下第一庄。小公子您甚少出门吧,瞧您脸蛋儿白里透红细皮嫩肉地,就没晒过光的模样。」 「天生的。」小春身躯一倾轻而易举地化解那姑娘伸来的魔爪。 其实小春倒是比较好奇这天下第一庄庄主,来见的是谁。 那鸨母口中的料峭,应该是苏雪楼名妓。既然都来到苏雪楼了,没见过当家花旦怎么行! 思绪一转,小春将手上东西全塞给从他身边走过的小厮,要小厮直接送进房,他则三两步翻上楼去偷偷跟在鸨母身后,想见见叫作料峭的,会是怎生的美人! 越了几个长廊楼阁,小春跟着鸨母来到一处僻静厢房,趁着鸨母推门入内,小春身影一闪跟着登堂入室,而后迅速跃上长梁,身影飘忽,快得鸨母只感觉一阵风吹过,凉得缩了缩脖子。 「料峭啊,司徒庄主又来探妳了。」鸨母拉着嗓子喊着。 纱幔半掩的室内犹有丝竹歌舞之声,一对侍儿撩起幔帘,露出帘后抚琴的绿衣女子。 女子手如葇荑、螓首蛾眉,彷若轻云之蔽月,飘飖若流风之回雪,眉间轻蹙带有病色,纤弱动人我见犹怜。 小春又看呆了。 美人啊── 他这走的是什么好运,一出谷就连遇两个天仙绝色。 美人啊── 当下叫他口水横流,止也止不住啊! 料峭接过鸨母递来的锦盒与红帖,拆开红帖取出里头的小红笺和银票一看,苍白的病容上又添一抹苦涩。 「过府相聚再附银票十万两……十万两要我去绿柳山庄……他怎么还不放弃为我赎身呢……」料峭清咳两声,搁下了红笺。 鸨母一听十万两,两眼当下大放精光,强取了银票塞入怀中。 鸨母笑若春花初开地道:」我的好女儿、好料峭,妳这回遇到的可是贵人啊!难得绿柳山庄的司徒大庄主要替你赎身,这可是妳几辈子修来的福。娘这就去替妳把卖身契找出来,妳等等,娘去替妳领司徒大庄主过来。」 料峭掩唇再咳了几声,也无心应答,望了退出厢房的鸨母一眼,低头看那红色锦盒,心里头百般滋味难以说清,愁容满面,锁眉不展。 忽地,有只温暖的手翻过她的手腕,如葱玉般修长的手指端按在她脉门之上。 「你……」料峭一震,心中大惊,身旁不知何时竟坐了个风神秀朗的俊美少年。 小春方才先是在梁上看了料峭一会儿,发现她病得不轻又没好好调理,整个人消瘦得像凋零黄花似的,真是令人心疼,所以脑袋都还来不及细想,手脚便先行,翻下梁来了。 仔细切脉以后,小春端坐后正色说:」姑娘你脉象浮而弱、血气不通、邪气痈肺,又肝火生旺,似抑郁成疾,是肝郁外感之象。」 「敢问公子你是……」料峭努力克制心中慌乱,问道。 「唉呀,瞧我这都忘了,真是对不住。」小春说:」我刚才跟鸨母进来的,原本只是好奇想见见能让天下第一庄庄主倾心的美人,后来看到美人妳似乎久病不愈的模样,便一时忍不住走上前来。如此唐突,料峭姑娘千万别见怪。」 小春忽又莞尔一笑。」依我看,料峭姑娘妳的病虽然不重,不过却来来回回好不了,挺是扰人。姑娘妳看了多久大夫了?是否都不见管用?但是这都不打紧!今日妳遇见了我赵小春,一切旧疾沉痾都将手到病除、药到根治。不是我夸口,这世间还没我治不好的病。」 小春径自取了纸笔,在案上挥毫开方,一点也不顾身旁主人诧异的眼光。 料峭在风尘中打滚数年,多少也练就微薄识人本领。 她见小春下笔潇洒不羁,字迹豪迈天成,由书帖最易看出一人性格如何,再见小春神色自然没有半点轻薄举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苦苦一笑,道这小兄弟虽然唐突闯入,但应该并无恶意。 「一日一帖,连用十四日始见成效。但出了效果以后还得继续服用三个月以上,等完全不咳了,也就差不多好了。」 小春将墨迹未干的药方递给料峭,料峭一看不免又是讶异。 「小公子你开的这方,不都是些寻常草药?」料峭疑惑问道。 「我猜以妳这苏雪楼名妓的身份,又是绿柳山庄庄主心上人,妳家妈妈对妳的病肯定下极功夫,人参、灵芝、何首乌,绝对四处搜罗来让妳补身子。」 「的确如此,原来弄巧反拙了吗?。」料峭这才醒悟小春方子当中用茯苓、鲜杷叶用意。 「的确。」小春笑说:」姑娘你身子底太虚,正是俗话说的虚不受补,这些东西性温易燥,姑娘你身子已经坏得不能再坏,越吃只会让妳的病情越加恶化而已。其实寻常性平性凉的山草药对妳而言最好,慢慢调养不可求急,扔了那些人参灵芝等等,过个几天妳的病就会有起色。」 料峭收起了方子,颔首道谢。」料峭的病若能痊愈,当会好好酬谢小公子。」 「公子就公子,为何特意加个小字。」小春绽笑。 「赵公子你年纪轻轻便出来行走江湖,家里人不担心吗?」料峭说着。 「家里人早没了。」小春不以为意笑着说。 他随后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料峭姑娘,妳在这苏雪楼,认识的人肯定也多多,请问妳可曾听闻江湖上一个叫石头的人?」 「石头?姓石名头?」料峭回问。 「欸……不瞒说,石头是我大师兄的小名,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本名是什么,他在外头很久了,我这回出门也想说找找他,可是我连他住在哪里都不晓得……」小春想起久未谋面的大师兄。 师父那日寿辰席间听见五师兄和六师兄说大师兄在外头闹了很大的事,跟着便不太开心,不知道大师兄如今怎么了。大师兄在他十二岁时就离谷闯荡,他连大师兄的样子都快记不得了。 师父那么挂念大师兄,这回要是能和大师兄一起回去,师父肯定会高兴的吧! 「若只是小名,这天底下取此等小名之人只怕多不胜数。」料峭歉然说道:」不知姓名的话,料峭能力浅薄,实在帮不上忙。」 「无所谓、无所谓,这事也不急。」药方子给了,美人也得见,现下无事小春便要告辞,然再见那装着百年老参的红锦盒,漆黑双目又是一转,笑道: 「既然姑娘不宜食用大补之药,这人参想必也没用处了吧!」 「赵公子若不嫌弃,就当料峭取方之礼,您请收下。」料峭也不吝啬心疼,顺手将红盒递给小春。 「多谢!」小春喜孜孜地接过盒子。」我有个朋友这几天受了重伤,这人参刚好整条切了煮煮水,给他当茶喝,补血补气一下。」 忽地,厢房木门被人一掌震开,一阵大如洪钟的声音传来,小春转头,刚好见到司徒无涯不快地向前走来。 司徒带着强加压制的怒气道:」我还以为妳身体不适正在休息,原来是有恩客在。」 料峭脸色稍稍一变。」司徒庄主何出此言?」 「妳把我送妳的东西转送给他?」司徒见到小春手中的锦盒,脸色当下比乌鸦还黑,手一伸就要夺回。 小春立刻把锦盒攥进怀里,双脚移位,让司徒扑了个空。 小春直道:」料峭姑娘用不到所以把它送给了我,这等灵药要用得其所才不叫暴殄天物,它交给我自是最好,我连一根人参须都不会虚废了的。」 「这位赵公子是来替我看病的,司徒庄主还请自重。」见他二人一言不合,只怕就要打起来,料峭急得直说。 「要我自重?好,就当看妳的面,东西给妳了,妳爱送谁就送谁我不管。」司徒不悦地收回掌,再道:」妳的卖身契我已经拿到了,这里妳无须再留,跟我回绿柳山庄吧!」 司徒往料峭走去,也不问佳人意愿一把扶起纤腰揽入怀中,惹得料峭惊呼一声:」放开我。」 「英雄大会在即,妳在苏雪楼我顾不了妳,只有将妳带回去才好照料。」司徒态度强硬地说着,完全没在意怀中料峭的挣扎。 小春哪见得这等强抢民女…… 呃……妓女…… 呃……名妓……的事情发生,二话不说跳上前去又和司徒缠打起来。 司徒自忖武功不弱,但对上小春以快取胜的招式路数又得顾及怀中之人,不免有些吃力。 然而小春三招过后真气不继就显疲乏,他昨夜一整晚为了减轻云倾毒发之苦,应是输了大半真气给云倾,十招之后下盘虚软一个踉跄,竟迎上了司徒一掌,」碰──」地声活活给震到窗子边,头昏眼花差点往窗子外栽去。 「赵公子──」料峭惊呼。 「没事没事。」小春甩甩头,胸口闷闷地疼。 「今日相救之情料峭记下了,」料峭感激地对小春说着:」你不必担心,司徒庄主与我自幼相熟本是故人,你切勿为了我而伤了自己。」 「走了!」司徒见自己所爱的女人对别人如此关心,心中不是滋味。 「你别胡乱打人。」料峭低声说。 司徒带着料峭离去,小春不甘示弱地在后头喊着:」料峭姑娘,我俩如此投缘,可惜却叫个莽撞的人扫了兴致,不过没关系妳此下前去定要好好养病,改日我铁定上绿柳山庄找妳相聚。到时妳一定要再弹弹琴给我听,和我好好聊聊,最好喝上点小酒,或许再来个秉烛夜谈。妳切记等我啊──」 知晓小春说这番话的用意全针对司徒,见司徒臭着张脸有气无处发的模样,料峭便不觉莞尔。 小春只见美人回眸,轻轻一笑,顿时房里什么琉璃灯啊、珠玉宝器的全都失了颜色,天地瞬间都暗了,光芒只存在那羸弱的美人身上。 「好美啊──」小春呆呆地说着。 司徒闷闷地哼了声。这弹弹琴听在他耳里,十成十全变成了谈谈情。料峭到底从哪里惹来这个登徒子?若非想着趁早将料峭接回去不愿节外生枝,他肯定会狠狠教训这个混小子。 云倾醒来后,好一会儿都不见人,他以为他睁开眼应该可以看见那个赵小春,没料房内却空荡荡地没个影。 房外侍儿听云倾醒了,便端来饭菜敲门入内。云倾以为是赵小春回来了,抬头一看不是他,眼神冰冷梅花针射出,侍儿立刻倒在桌边中毒昏迷。 饭菜被打翻了,云倾完全无所谓。这等地方、这等膳食、这等下民,完全入不了他的眼。他觉得自己变得烦躁,陌生的地方、人事、失踪的赵小春,还有他体内无法控制的毒,都使他不悦。 过了两个时辰,再一小厮敲门入内。 云倾以为这回就该是赵小春了,哪知很仔细地看了一下,却是个长得和赵小春一点也不像的人。 暗器再度离手,小厮身上拿着的大包小包全都散落地上,跟着」碰──」地巨响,头先撞上门旁梁柱而后倒地不省人事。 一炷香之后,这回来人推门便进,也没敲门了。 云倾梅花针再度破空而出,却听见熟悉的叫喊传来。 「唉呀,你怎么又来!」刚踏入门的小春惨叫一声,三根只躲过一根,身上多了两个细细的小孔,针都没入肩头肉,嵌进骨头里了。 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小春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先把身上疼死人的针拔出,连忙就将那两人拖离厢房,替他们去针解毒施金针推宫活血。 回房的时候,云倾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你差点就杀了两个人。」小春说。 「杀了便杀了。」云倾毫不为意。 「人命哪!」小春鬼叫了声。不过他料想像云倾这样手起刀落就砍了人首级的人,肯定不会觉得人命有什么可贵。 「见血封喉的毒你解起来轻而易举,那些针毒根本难不了你。」云倾不认为这些下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因为我厉害。」小春撩开袍衫坐在圆桌旁,倒了杯水润了润喉。」但就算再厉害,人没气以后也是很难救。」 「没气也救得活?」云倾觉得这人浮夸过度。 「难救。也不是说一定救得活。冷掉硬掉烂掉臭掉的那种不行,温温软软刚过去没多久的勉强可以一试。」小春想了想,又说: 「不过你身上的那个我就有些伤脑筋,没见过的毒,又稀奇古怪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毒药融了春药,相生相克又如此天衣无缝的。这种毒要是晚一天见到我,现下你可能早找孟婆喝茶嗑瓜子去了。」 「此毒世间无人能解。」那个被天下武林誉为百年难得一见,外号」毒手谪仙」的乌衣教教主兰罄,曾如此说过。 「不见得。」小春晃了晃杯中茶水,笑了笑。」我师父说过,做得出毒药,就做得出解药。以前在谷里的时候师父也是赞我大师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使的那手毒叫天下无双世间无敌。后来我入谷,他一时兴起在我身上下了一百零八种毒,疼得我整天满地打滚哭爹喊娘的,但最后还不是让我想办法一一解了。天生一物克一物,没什么毒是绝对无法解的。」 「哼!」云倾对小春的自信嗤之以鼻。然而这个一百零八种毒都毒不死的人,却又的确不怕他针上的见血封喉。 百毒不侵的体质是该如何拥有,云倾瞇着眼看小春,他对这点比较有兴趣。 小春打了个寒颤,扯嘴笑了笑,不知云倾现在正在想着些什么,看着他的眼神像蛇盯青蛙一样。 跟着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衣露出肩头,小春摸了摸伤口,拿起磁石想将肉中细针吸起,然而入骨太深针卡住了吸不出来,小春只好咬牙拿匕首划开肌肤生生挖出来。 他方才被司徒无涯打得胸口疼,动作只能慢慢地怕扯到伤会胸痛肩骨也痛,之后取来包袱拿出澄黄色的小瓶洒了点药上去,想了想张开口又灌了些到嘴里,用水袋中剩下的那些桃花酿配着服了。 「苦死了。」小春咋舌。 见云倾不停看着自己,小春想起云倾也需要这药,擦了擦额头冷汗,便将瓶子扔给对方。 「你内伤也不轻,这瓶给你吧!这是好东西,我用三七、白芨和一些珍贵草药做的,专治刀伤流血、跌打内伤,外敷内服皆可,大人小孩皆宜。不管伤口多大、内伤多重,只要用一点,包准片刻立即见效,你身上那些刀剑裂淤口子,也是给我拿它涂好的。疗伤圣药来着的!」 小春说得像卖药的江湖郎中似的,不过他这药真的叫作好,五师兄六师兄当初决定遍游四海浪荡江湖时,他也曾以一打相赠,反正送人自用两相宜啊! 「你受了内伤?」云倾走过来抓了他的手替他查脉象,声音突地高了起来。 「欸……嗯……技不如人、一个不小心……就受了……」小春啧了一声。那个司徒无涯是真高手。」欸……甭管伤了,不过是点小事……」 云倾收回手在小春身旁坐下,冷冷地哼了声。 「倒是那两个人怎么惹你了,寻常人被你扎一下可会见阎王,好在我回来得早,否则他们就没命了。」小春也倒了杯茶给云倾,见云倾只瞥了眼,大概嫌那杯子脏不想喝。 小春没理会云倾,跟着将那大大小小采买回来的东西由地上捡起堆上桌,一一拆着,买了一些谷里少见的玩意儿,让他十分开心。 云倾见到小春自得的模样,一股气便上了来,也说不清自己骤乱的心思,只烦躁地说:」你去哪了,怎么我醒来不见你?」 「逛大街啰!」小春拿着包松子糖,喜孜孜地尝了两块。」好甜。」 「逛大街?」原来不见人影是去逛大街,小春这回答让云倾的脸当下冷到不能再冷。 见气氛有些不对,小春连忙塞了两颗松子糖到云倾嘴里。 「好吃吧,甜的。」小春凝视着云倾,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弦月,黑色的眼瞳像星子般亮,一闪一闪地。 云倾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皱眉含着。 「我方才替你买药去了,哪知跟着却看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迟了些回来。」小春说,还摇着波浪鼓,叮咚叮咚响。 云倾沉吟半晌,问了一直以来他所疑惑的事情:」为何救我?」 「想救便救啰!」小春不以为意。 「就算我要杀你,你也救我?」 「但你并没有杀到我啊,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云倾沉默。小春忘了,那是因为他百毒不侵,否则凭针上见血封喉的剧毒,他早在初见自己和黑衣人血战那会儿,便已命丧黄泉。这时云倾突然有些高兴,高兴小春是百毒不侵之躯,没太早就死了。 小春接着蹲在炭炉边碾起了药,一边将山草药分份扔进锅子里,嘴里一边还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西边初雨东边晴,相约夜里来偷情……」 「……」听到这人如此轻易便唱出偷情二字,云倾沉默。 「月儿高高挂枝头,姐儿低低红羞容……接连声声心肝儿,挽起罗帏滚上床……」小春哼得高兴。 云倾没听过这等曲子。只觉歌词写得露骨煽情,但小春干净柔和的嗓音轻轻哼着,脸上全无那番淫靡之气,低回缭绕,却似在对人诉衷情。 嘴里的松子糖缓缓化着,云倾静静地凝视小春蹲在地上为小炉子煽风、以耗费内力的方式双掌贴着锅沿运功熬药,那怡然自得的模样。他嘴里还唉呦咿呦唉呦喂唱着,一遍一遍哼着那歌。 弥漫着苦涩药味的厢房,令人心绪和缓平静。云倾渐渐也无先前那般烦躁,胸口萦绕的郁闷也逐渐散去。 稍晚,小春将药制好,捻成指头大小的药丸,并将其放进一只青瓶里,交给云倾收藏。 小春顺道喂了云倾一颗。此刻毒发之时已至,云倾额上早满布汗水。 小春说:」这药虽不是解药,却也可以让你少痛几分,只是为了压制毒性,药性难免偏烈,用多伤身。你记得每天差不多这个时辰,痛了再吃,一次一粒即可,万万不可自行多增加药量。」 交代完时候也不早,一天下来小春累了,他灭了烛火摸黑爬上床去躺在云倾身旁,云倾闭着眼正忍耐体内翻江倒海袭来的疼痛,小春手掌贴住云倾的背,又送了真气至云倾体内助他渡困。 药效完全发挥不过片刻之事,云倾顿时觉得充塞四肢百骸的剧痛减轻许多,不仅惊讶此药如此神奇,更惊讶制药之人年纪轻轻却已有此本事。 一个时辰后,小春昏睡过去,云倾盯着小春毫无防备的睡颜,了无睡意。 这个人居然敢睡得如此之熟…… 热度缓缓升起,迅速蔓延开来,云倾等了好一阵子都没见小春接下来的动作,这才开口:」赵小春,醒过来。」 「怎么了?」小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你忘了。」云倾说。 「忘了什么?」小春困得很。 「你还没替我泄精。」云倾说得直白,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小春呻吟了声。」那种事情自己做就好了,我昨天不是教你了。还有泄精二字别说得那么大声,我不怕丢人,怕你丢人。」 「你做。」 「咱们同为男子,不能做的。」小春叹道。云倾在这事方面真像张白纸,怎么连这也不了解。 「为什么同为男子就不能做?」 「呃……」小春楞了楞。」也是,为何同为男子就不能做,更何况你这张脸还长得比女子更美。」就连今日见到的那个名妓料峭,比着比着,似乎也略逊云倾分毫。 「不做?」等得不耐烦,云倾眼一瞇,目光危险了起来。 「做、我做、怎么不做!」云倾的眼神令小春想起梅花针,他二话不说立刻将手贴到云倾下腹。 低低的喘息声传来,云倾的吐息轻拂至小春面前,弄得小春的鼻头有些痒,小春低声说:」你手也过来,自己弄,比较快啊!」 云倾于是伸出手,探入小春亵裤里握住小春的要害。 「啊──」小春鬼叫,声音抖了起来:」不是抓我的──抓你自己的啊──」 「为什么你没?」云倾瞥了眼,问。小春和他不一样,垂软着。 「我又没中春药……」 小春手里动作没停,弄得云倾挺是舒服,云倾轻轻哼了声,身躯抖了一下连带手也动了一下,那声音传到了小春耳里,分身又被摩擦,饶小春根本没那意思,身体也自然产生了反应。 忘了是如何开始的,小春只知道当自己回过神来时,云倾已以相同的方式对他。 当他泄在云倾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云倾也濡湿了他的手心。 攀上云端又掉了下来,小春连喘两口气,忽然云倾温温的手指抚上了小春的嘴唇。 「怎么?」小春呆住。 云倾指尖摩娑着小春红润的唇瓣,轻压着,觉得柔软,当他开口问话时,他的拇指顺势放进小春口里,接触到内部温暖湿热的内壁。 指尖摩擦着小春的舌头,微微刮着舌上细小的突起,云倾执着停留不愿离去,直至小春合不起来的嘴角溢出了津液,为难地呜咽了声,云倾这才回神将手收回来。 闭起眼,剧痛过了,身体也舒服了,云倾困意上涌,窝在小春身旁便睡了。他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只直觉这时候的这个人,是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也能够暂时碰触的。 小春呆呆地看着不一会儿便打起浅鼾的人,不晓得这人又怎么了,手指在他嘴里搅和了半天,跟着什么都不说,径自闭上眼不理人地睡了。 后来想起了什么,小春连忙爬起来,不停」呸、呸、呸……」,往床下口水吐不停。觉得不够,又冲去拿起整壶茶往嘴里灌,洁口后再吐得一干二净。 云倾手里沾着他的精水,还把指头伸进他嘴里。难怪他一直觉得嘴里有怪味,原来是吃到那东西了。 「呸、呸、呸……」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 第3章 章节字数:9618 更新时间:07-11-01 23:34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天,和云倾说理也无用,小春终于受不了的找鸨母取了几味青楼常用的助兴春药钻研破解之法,跟着写出崭新的方子,隔天一早跑到药店采买各类救命草药。 人说精血精血,精为血,血放多可是会死人的。想他赵小春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怎么能尚未扬名立万就战死青楼落得个精尽人亡的悲惨下场。 付了银子,这几夜劳累过度面带疲惫的小春抬着微微颤抖的双脚扛着药步出药店。哪知才踏出店口,就见大清早街上秋风飒飒吹落几片枝头枯叶,一个黑衣人拿剑指地,目光炯炯神情冷酷地看着他。 刹时敌不动、我不动。小春桃花眼一挑身子立定,和那黑衣人就像两尊入定老僧一样杵在大街上,四目相交盯着对方不放。 「来嘿,借光、借光……」早起卖膳的老汉挑着担子,从这两个挡在大街上的人中间嘿咻嘿咻地穿过。 老汉边走边沿街叫卖着:「热豆浆炸油条呦……热腾腾刚做好的呦……热豆浆炸油条呦……」 和老汉一个错身,小春立刻往黑衣人洒了把粉末,大叫:「看我迷药!」 黑衣人吃过迷药的亏,记得当日在野地躺了三天三夜不得动弹,立即以手掩面屏住呼吸,哪知只这须臾片刻,小春身影一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挑着豆浆油条的老汉没倒下。 黑衣人也没倒下。 只有风里细细的粉末四处飞散,飘呀飘的。 老汉眨巴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担子上的食点全沾上不知名的粉毁光了,气得扯开嗓门大叫:「格老子的,哪来的浑小子洒这什么东西,这叫老子豆浆油条怎么卖!」 狐疑地沾了些粉末一闻,黑衣人铁青了脸,发觉自己被骗了。 原来,小春洒的不是迷魂药,而是用来清热泻火、镇肝定惊的上等黄莲粉。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怕自己如今真气亏损轻功大不如前,小春在涵扬城内绕足七八圈,确定无人尾随以后,这才越过苏雪楼的庭台楼榭,窜回自己房中。 「来了来了!」小春往房里喊着,本想对云倾说自己碰到黑衣人了,谁知厢房空荡荡地没个影,云倾不晓得跑哪去了。 片刻过后云倾推门入内,小春都还没开口,云倾就问:「去哪了?一早又不见人影。」 「噢……」小春顿了顿,将药包提了提,「给你抓药去。」 「天都快黑了。」云倾说。 「啊,竟然这么晚了!」小春探过天色,立即把药碾了熬了,动作迅速就怕晚上勾月一起,又得陪云倾摸过来摸过去。 熬着药,小春颈项低得快点着地,今儿个不知怎么地略感疲惫,也许是稍早绕城跑了太多圈,令他又困又累。 「你为何不说话?」房里过于安静,云倾觉得不能适应。明明有这赵小春的地方佛门清静地都可化为街集闹市,今日为何沉默至此。 「没啊,不想说就不说了。」小春拿蒲扇搧着火,不慎把扇子烧焦了一块。他打了个呵欠,想睡。 「料峭是谁?」 听云倾突然提起这个名字,小春惊讶地回头问:「你也知道料峭这名字?」 「你梦里喊的。」云倾冷哼了声,这人夜里也不知发什么春梦,边睡边流口水,还咧嘴笑喊着「料峭姑娘等等我!」四天里叫了三次,吵得他差点一巴掌呼过去要他清醒清醒。 「料峭姑娘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小春笑着说。 「……」瞧他那淫笑的模样。 小春挥了挥扇子道:「而且是个美人来着。」想起料峭温柔婉约楚楚动人的模样,小春嘴角眉梢又勾了起来,「前些天认识的,她可是苏雪楼名妓,美得不可方物,看得我都傻眼了。」 「……」 「只可惜她当日被人赎身,我才与她交谈两句,那叫个司徒什么牙的扰了局。那个什么山庄的什么没牙庄主也不知为人如何,料峭姑娘身子虚弱,不好好照顾可不行。」小春一直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沉思片刻后,双掌一击,道: 「记起来了,绿柳山庄司徒无涯。」 「司徒无涯,你和他熟识?」云倾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只有胸口打一掌那么熟。」小春说。 「……」